我在德国看新冠（八）：德国人如何看中国疫情防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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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商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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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当中国新冠疫情暴发而欧洲还风平浪静的时候，一些国内的朋友问我中国人是否会因为新冠而受到德国人的歧视。
华人因为新冠而遭受歧视的例子是有的，比如当时在柏林一个中国女孩因为在大街上戴口罩遭到两位女子的辱骂和攻击，并且因此受伤。德国警方对这件事的定性是仇外。仇外一般和极右势力有关，但在德国政府的管控和民间反对的双重压力下，极右势力在德国形成不了主流。
后来，德国八卦类报纸《图片报》（bild）还出过整整一个版面，计算中国因为新冠病毒给德国带来的损失，中国驻德大使馆为此提出了严正的抗议。《图片报》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经常做一些夸张的报道，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德国人会把它当一回事。
另外，和美国白宫长期把新冠病毒称为“中国病毒”不同，德国政坛对待新冠病毒显得客观的多。对于这个人类共同的自然灾害，德国政客并没有荒唐地把责任同疫情暴发的起始地联系起来。
所以当国内朋友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回答是歧视存在，但肯定不是主流。
那么，普通德国人如何看待中国对新冠疫情的防控呢？
a教授：“你相信中国的数据吗？”
六月，欧洲的第一波疫情基本得到控制，生活秩序也逐渐恢复正常。一天我去大学开会，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看是同事a教授。
a教授去年十月去北京参加过国际免疫学大会，然后顺便在中国游历了两个星期。那时我也在国内，和他一起去了一些地方。作为一个喜欢不同文化的人，a教授去过几十个国家，而且每到一处都要停留几个星期，他的兴趣不在风景名胜，而是当地的风土人情。
那次旅行回来后，我问过他对中国的印象。下面是他回答的原话：
“世界上每个国家都有独特之处，而中国尤其独特。我之前对中国的印象是空气污染严重、环境很脏，而且人们活得很压抑，都期盼着向发达国家移民。我看到的中国空气污染的确严重，尤其是在中国北部；但城市并不脏，无论大小城市、大街小巷都很干净；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百姓活得很有干劲，都在为生活而努力。”
显然，a教授对中国的印象还不错，至少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我们就站在路边聊天，话题自然离不开新冠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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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德国的第一波疫情已经被控制，但通尼斯肉联厂却暴发了大规模的新冠聚集感染事件，另外几个小规模的聚集感染也在德国各地不断发生。a教授表达了他对德国人对新冠疫情重视不足的担心：“第一波疫情被基本控制住了，但病毒还在那里。虽然人们被感染的概率小于两个月前，但一旦感染上了，对于老人和有基础病的人来说很可能就是灾难。可现在很多人居然以为安全了，包括一些老人。”
我对他的话表示认同，问他老伴的身体怎么样。
“你知道的，她几年前得了癌症，还在坚持治疗。现在得疫情让我很担心她，我一般不让她出门，唯一的例外是骑自行车去郊外。本来我们都计划好了今年去非洲度假，行程都安排好了，但新冠改变了一切。”
“希望明年好起来。”我说。
在沉默了一会后，他问：“你相信中国疫情的数据吗？”
科学家之间的交流有一个好处，就是更容易就是论事、对事不对人，让对问题的讨论变得简单和直接。
“坦白地说，我相信1月23号之后的数据。”我也直接给出了我的答案，怕他不太了解这个重要的时间点，我再补充了一点信息：“1月23号是武汉封城的时间，中国政府对新冠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哦……”a教授陷入了沉思。
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相信我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但我的观点并没有，至少没有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但他没有对这个问题进一步发表意见，我也就没有继续这一话题。
“b教授，你如何看中国的疫情控制？”
十月，第二波新冠疫情在欧洲愈演愈烈，欧美大国里抗疫相对较好的德国，每日新增病例也突破了一万，创下了疫情开始以来的记录。德国虽然在欧美大国里表现相对不错，但在数据上和亚洲很多国家比都相形见绌，和中国相比则是在每百万人口的确诊病例和死亡人数都存在着指数级的差别。
b教授也是一个免疫学家，曾短期去过中国访问，对中国人民和文化很有好感。因为一起同事十几年，所以相互间可以很直接地沟通一些问题。
在一起出差的路上，我问b教授德国人如何看中国对新冠疫情防控。
“哦，这个很难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中国的疫情数据。”他大声地回答。
“为什么呢？”我想知道其中的理由。
“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中国在疫情上已经是不止一次撒谎了。在2003年的sars疫情里，北京当地政府就隐瞒了病人的数字，还是一个医生站出来说了真话才解开了真相。这一次新冠疫情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中国政府官方起初给出的信息是不会人传人的。”
“第二，中国的疫情数据好得有些不可思议。新冠病毒很容易传播，而且核酸检测会有假阴性，所以极难做到完全控制新增病例的发生。而中国作为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居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没有本土新增病例。从现有的数据看，世界上几乎没有其它国家能做到这一点。当然我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真是有些too good to be true。如果中国真的做到了这一点，那的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
可能觉得还没有完全解释清楚，他进一步补充：“疫情进展有它自身的规律，这从曲线上就可以看出来。和其它国家相比，中国的病例和死亡曲线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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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其中的逻辑，于是直接说：“坦白地说，武汉疫情初期确实很混乱，但湖北省之外的数据我是相信的。”
这次轮到他问我为什么。
“的确就像你所说，中国疫情的数据好得有些不可思议，要完全控制极容易传染的新冠病毒极难，世界上几乎没有国家做得到，而且中国新冠病例和死亡的曲线也很不自然，但在我看来这是因为中国采用了非常规的防疫手段的结果。”
接下来我谈起了中国超级严格的隔离措施，小区和城市的封闭管理，以及全城规模的筛查检测。也讲到了中国政府的重视，把疫情控制上升到了政治任务的高度，以及为之付出的代价。
我说这些的目的只是想坦诚地表述我自己的观点，并不指望改变b教授的看法。而且也正如我预料的那样，b教授虽然没有对我的观点就行反驳，但看的出来他没有完全认同。
“我真的希望中国的数据是真的。”他最后说。
德国人怎么看中国疫情防控？
一个可能的疑问是，怀疑数据的真实性，上面两个例子代表了德国大多数人的看法吗？德国普通人如何看待各国对于新冠疫情的应对？
今年十月，pew research center 发布了一项关于新冠疫情的民意调查结果。就如何看待中国政府对新冠疫情的反应这一问题，在14个国家（包括加拿大、美国、意大利、西班牙、法国、荷兰、德国、比利时、英国、瑞典、丹麦、澳大利亚、韩国、日本）里，平均 有61%的人持否定态度。具体到德国人，56%的人认为中国政府对新冠疫情的反应差，41%的人认为好，另外3%的人没有给出评价[1]。
世界14个国家对新冠疫情反应的评价（图片来源：参考链接1）
那么，调查中56%的德国人对中国对疫情的反应给予差评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pew research center这项调查也询问了被调查的人对各自国家、世界卫生组织、欧盟、以及美国对新冠疫情反应的情况。在被调查的德国人里，只有12%的人对德国政府对疫情的反应给了差评，而给世界卫生组织和欧盟的差评的比例都是30%；而最糟糕的评价给了美国，差评高达88%。
换句话说，在被调查的德国人眼里，普遍认为中国对疫情的反应做得不仅不如德国， 也不如世界卫生组织以及欧盟好，虽然比美国好得多。
需要指出的是，这项调查里没有包括中国人。假设同样的问卷发放到中国百姓手里，那么结果肯定会很不相同。
最近在《plos one 》杂志发表了一项对全球19个国家（包括中国）所作调查的结果，让人们对自己国家的新冠防疫打分[2]。
在满分为100分的调查里，得分最高的是中国，以80.48分高居榜首；其后是韩国（74.54）、南非（64.62）；最后三名分别是厄尔瓦多（35.76）、巴西（36.35）和波兰（41.28）；而德国是61.32，勉强及格；而美国人的自我评分只有50.57。
全球19个国家的人对各自国家新冠防疫的评分情况（图源：参考链接2）
虽然德国人对中国疫情防控的负面评价可能会让中国百姓不满，但这是一种客观的存在，而且德国人的看法在欧美国家有很高的代表性。反过来，如果让中国百姓来评价欧美国家对疫情的防控，很可能的结果是负面评价居多，至少要比欧美人自我评价的要差得多。
他人和自己对新冠防控评价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至少和三个因素有关。
第一，防疫政策的制订和本国的国情有关，熟悉国情的的百姓更容易认同和理解本国的防疫政策。
第二，各国人民评价防疫成绩的标准有所不同，有的看重疫情的指标，有的看重付出和产出的平衡。
第三，有效沟通的缺乏让人外国人很难了解一个国家的具体防疫情况，所以在判断的时候容易出现偏差。
这次新冠疫情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对疫情的防控需要全球的合作。至少到目前为止，中国在疫情控制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虽然中国的防控策略现在并没有完全被西方接受，但其中应该有可以借鉴之处。
如果因为缺乏坦诚有效的交流和沟通，而导致不信任和无法相互帮助，的确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
参考链接：
1. 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wp-content/uploads/sites/2/2020/10/pg_2020.10.06_global-views-china_final.pdf
2. https://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24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