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猩猩和狒狒的世界看中国性别比例失衡
撰文 | alexander van kemenade
翻译 | 张兰、赵婧、职嘉男、刘倩
编辑 | 赵鸿潮
●●●
中国男孩数量大于女孩的问题已经不是新闻了。新的问题是成年男性多于成年女性。
由于计划生育政策和90年代超声设备的普及，基于性别的选择性流产造成中国出生性别比例的失衡。然而迄今为止，性别比例失衡对社会的破坏影响一直是有限的，因为这种不平衡在很大程度上被限制在了婚前一代（即儿童和青少年）。
随着性别失衡的一代人步入成年，其社会影响将变得更加严重。一系列的研究表明，女性的社会角色可能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性别比例是塑造族群行为里相当重要的基础力量。当比例不再平衡时，奇怪的事情就开始发生了。
2014年，中国初婚年龄段（20-24之间）男女比例是1.06。在未来5年，这个比例将上升至接近1.2。在动物王国里，雄性数量过剩通常会加剧交配竞争，这可能会对外貌和社会行为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
交配竞争通常被认为会导致更明显的性别二态性，或者是一个物种里雌雄两性间外形的差异。
雌猩猩：“我老觉得，你一点儿也不珍惜我的付出。”
雄猩猩：“我、的、天、啊……”
例如，有研究显示，如果某地的雄性狒狒数量超过雌性，作为择偶的结果，雄性的身形会变得更魁梧，因为身形更大的雄性能够赢得战斗从而获得雌性为其繁衍，并获得更多的后代。在其他特征上也能发现二态性，例如犬牙和睾丸的大小（对于那些精子竞争很重要的物种来说）。
除了体形的变化之外，性别比例的变化也会引起繁衍策略的改变。
例如，当男性与男性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男性会花更多的精力养育自己的后代，而不是去寻找其他的配偶。生活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群体中（如大猩猩），交配竞争也能增加非本群体的雄性杀婴的风险，导致雌性发情并且降低未来的竞争。
对于动物界这一现象人类有不同的表现吗？在大多数人类社会，蛮力不再是交配竞争成功的决定因素。相反，交配竞争的主战场之一是经济领域。研究发现性别比例失衡会引起经济行为的变化。
例如，性别比对女性留在劳动力市场行为的影响。
来自麻省理工大学（mit）的经济学家joshua angrist 在研究美国移民社群的问题时发现，一个地区性别比的提高降低了当地女性的劳动供给。由于女性寻找丈夫的概率提高，女性更有可能在结婚后离开劳动力市场。
性别比也会影响家庭储蓄行为。
现任亚洲开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的魏尚进和北京大学教授张晓波发现，中国将近半数家庭储蓄率的提高可以归因为性别比的提高。有意思的是，这篇文章的研究主体并不是未来的新郎，而是他们的父母。父母增加储蓄是为了买房子，从而提高儿子在婚姻市场的吸引力。
是否性别比上升总会导致男性储蓄更多？
一项关于美国城市的心理学研究表明不尽其然。来自明尼苏达大学的vladas griskevicius和他的合作者发现由于高性别比使得男性与男性的竞争更加激烈。因为男性会通过更加冲动的消费来给未来伴侣留下印象，所以高性别比实际上降低了短期储蓄。
这项研究结果是否与中国的研究结果相矛盾呢？未必。
高性别比使得男性-男性竞争更加激烈，但是不同社会竞争的类型和寻找伴侣的策略都有差异，取决于女性认为什么更重要。也许恰好在中国，节约以及长期的财务稳定比礼物以及短期物质利益更被女性看重。
创业和努力工作？是的。
魏尚进和张晓波在另一项研究中发现在性别失衡更严重的地区民营企业更有可能出现。此外，他们发现只有儿子的家庭比只有女儿的家庭更有可能创业，并且这一效应在性别失衡更严重的县级地区更明显。他们也发现性别比更高的地区有儿子的家庭工作意愿工作时间更长以及更愿意接受条件更差的工作。
2014年中国分年龄段性别比
横轴：每一位男性对应女性数量
纵轴：年龄段
数据来源：经济学人智库
所以性别比例上升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政策制定者们应该提前考虑很难预知的各类问题。需要关注的是这些未来的各种可能发展将如何影响两性之间的关系以及中国社会中女性的福利。答案并非一目了然。
根据大多衡量性别平等的标准指标，例如劳动参与率和同工同酬，女性将面临的状况可能会恶化。如果以上的研究提到的证据有指导作用的话，婚姻市场的竞争加剧将导致男性工作更努力，存钱更积极，同时财政大权会更多的集中在男性手中。与此同时，女性在财政上会变得更加依赖她们的丈夫。
与此同时，根据供需原则，性别比例的失调会导致双方在婚姻市场的议价能力发生变化。
虽然男性跟女性在经济方面的差距扩大，家庭的动态可能会改善。有文献指出，不光是针对人类也有针对非人类的研究，发现婚姻市场上的激烈竞争会导致男性提高对下一代的投资（变成更好的父亲），以及提高的结婚率。也许接下来发生的会是一位不工作的女性在两性关系中要求更高的话语权。
大自然总会重归万物于平衡。雌性动物会针对雄性更有进攻性和竞争性的特点采取相应的对抗策略。对于大猩猩种群中存在的谋杀幼崽的行为，雌猩猩通常的响应是开始跟很多不同的雄猩猩交配从而使想要冒犯的雄猩猩分不清楚哪个幼崽是他自己的。
越来越多的证据也表明，雌猩猩会操纵下一代的性别比例来最大程度增加延续后代的概率。太多的下一代雄性意味着有的雄性可能无法继续繁殖，此时生一个雌性会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多数载入史册的大规模性别失衡是由于战争导致的女性剩余。中国男性剩余的现状并无经验可循，很难预测长期发展趋势。
计划生育政策是中国大量基于性别的选择性流产的最主要原因之一，随着此项政策的取消，性别失衡可能在历史场合中只是沧海一粟。是否——并且何种程度——损害已经形成并无法逆转，也许是只有狒狒才知道的问题。
本文原载于微信公号“性别经济学”，原题为“中国性别比例失衡对女性的社会角色是威胁吗？”，《知识分子》获授权转载。
